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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五,华清池旁,春风将春棠林的花香带至水岸旁。
一个白衣雪染的男子独立池畔,他一身清冷,皎皎如月下孤魂,温玉遮面,望着华清池的池水,冰冷的面上毫无波动。
他的身后缓缓走来一黑衣人:“主子,徵羽镖局那里……”
“无妨。”清冷如湖风月影的二字从男子薄唇而出。
不知过了多久,华清池边的冷风将他的衣摆吹得都染了几分水汽,他才轻缓回头望向那侍卫说道:“辰家家主?”
黑衣人似乎是等着他的这一问,若主子不问,他便不能越矩,此刻他答道:“在乾康殿。”
公仪音面上无甚波动,而水碧流光的长袖中纤长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微微弯曲手指之时才感受到指尖一片冰冷。
他纤薄的唇动了一下,似乎是吐出了两个字。
湖面的清风将他三千墨发拂起,黑衣侍卫坚毅的头颅垂下:“是。”
华清池的风划过湖面,就如同江上烟波里,有鬼魅如泣如诉的哀泣声。
内宫葬幽鬼,白骨多香佘。内宫,不过住着一群全天下最尊贵的可怜人罢了。
*
因为徵羽镖局每日往来的人交杂,桑为霜借着腿伤,趁着夜色搬回了风华门别院里。
自来是这里清净好养伤,又不受那些“眼线”的紧盯。至于镖局里只剩下一个“幌子”,胖婶配合着三餐送药端沐浴热汤。连孔周几个都不知为霜房里空室一间。
搬回别院的次日恰逢桑锦文回来,桑锦文与周小郎有约,周小郎入洛阳学府的时候他一定休假一日。
得知大姐伤了腿,锦文难过了还一阵子,为霜安慰了几句要周小郎带他上街,他俩春游那日说好了若是周小郎能入洛阳学府,一定请桑锦文下馆子。
“姐,我不去了,我在家陪着你。”锦文和小郎合伙将为霜抬到院子里晒太阳。
“等下小娄就来陪我了,你和小郎去玩吧,你不正愁着没人陪你逛洛阳城吗?”
“此一时彼一时……大姐伤了腿我不放心。”小锦皱着眉头说道。
为霜无语望天,笑道:“你快去吧,我晒晒太阳挺好的,你记得给我带点好吃的。”
说着将怀里的钱袋解下递给锦文。“再去懿德轩给我买一盒浸金彩来。”
锦文接过桑为霜递过来的钱袋,拿在手中很沉。他是挺想和周小郎逛洛阳城的,可是他更想在家里陪大姐啊,好不容易才从文渊阁出来呢。
“浸金彩?”锦文疑惑的问道,“是什么?画画用的吗?”
“这都不知道?”周小郎抱胸说道,“是专门在布上作画的颜料,而且水洗还不掉色,因为这种颜料很贵,普通人买不起,所以被称作‘浸金彩’。”
桑锦文恍然的点点头,用一种小崇拜的眼神望向周小郎,“小郎懂的可真多……”
被锦文这么一说,周小郎红了脸,不好意思的挠头说道:“也不是啦,只是以前听我爹的一个朋友说过,我当时挺好奇的就记住了。浸金彩和普通染布的颜料不一样,普通的燃料能染布,但画出来的东西看起来很古板,用浸金彩作画在布料上也可以达到‘渲染’的效果,且浓淡渐变都能看出来……”
桑锦文张大了嘴巴望着周小郎,转头看向为霜:“大姐,他说的是对的吗?”
桑为霜笑着点头,又道:“好了,你们也让我静一静,不是想吃宝林店的烤乳鸽,还有三喜店的梅菜扣肉吗?这两家每次我这个时候去都排着老长的队,你们可得抓紧点。”
桑为霜挺成功的将两个少年劝走后,安安静静的坐在院里晒太阳,可是清净没到一盏茶的时间,两个身影翻墙入院。
“谁?”桑为霜睁开眯着的眼,警惕地从藤木躺椅上坐了起来。
“我说桑当家的,你别一惊一乍的,我这小心脏都被你吓坏了。”燕丙抱着两个花盆走来,身后跟着懒洋洋的秦庚。
桑为霜额角的青筋抖动,指着大门道:“好好的大门你们不走?”
“哎,习惯了,到姚国除了去花店走正门外,其他地方都是翻墙……”秦庚懒洋洋地回答道,将怀中两大盆牡丹花放下。
“这是什么意思?”桑为霜看着那几大盆花卉不禁问道。
“主子爷说了,这儿光线好,可院中无生气种些花卉最好。”燕丙答道。
桑为霜缓缓点头,又抬起头疑惑地问:“你们主子爷呢?”
燕丙俊脸上有些醺红笑道:“主子爷夜里会来的,桑当家的别担心。”
说谎。
桑为霜纤长的睫毛懒洋洋的垂下,连说谎都会脸红,这燕丙是秦王手中七人里最“可爱”的一个。
她也不拆穿他,毕竟即便她追问也不会得到答案,而且她还没有这个立场去追问。娄蒹葭一定是有要事要处理。
秦庚往院中藤木椅上一坐,懒洋洋地给自己斟茶:“主子爷还说,答应桑当家要等牡丹花谢了再走,可是当家如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不得知牡丹花开没开。”
桑为霜无语缓缓抬眼望向秦庚:“是你着急着要回蜀中吧?”
秦庚一听此话倒是来了精神,笑道:“正是。桑当家如今腿伤,主子爷也‘乐不思蜀’,桑当家的也该知道主子爷一日不回蜀中,在姚国多留一日,就多一日的危险,算来王爷已在姚国逗留了这么多天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没准哪一天姚朝皇帝就发现了什么。”
桑为霜闻言双目一沉,“我懂你的意思,我答应你,牡丹花一谢秦王必定会回蜀中。”
秦庚邪魅冰冷的眸一眯:“有当家的这句话就够了。这些日秦王爷要做什么,我等做属下的也管不着,还望当家的念着王爷以往受过的苦,为这‘帝业’二字着想。”
桑为霜侧眸一寒,原不知秦王座下竟是这般心思,只是苦了小娄,他一心所念绝非“帝业”二字,却被逼迫着不得不去面对。
桑为霜抿唇不语,都是明白人,秦庚已将话挑明了,即便反对还是赞同,多说都无益。
*
入夜娄蒹葭赶来的时候可见匆忙,似乎是赶了很远的路,因为她昨夜替他绑好的头发,真的很凌乱……
娄蒹葭才到没多少小锦也回来了,只是没呆多久,将给桑为霜买的东西放下后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大姐,那几样菜都是热的你和小娄趁热吃,大姐多保重好好养伤,过几日小锦再回来看你。”
桑锦文走了,看着天色已大黑他走的很匆忙,蒹葭命燕丙跟锦文一路,看他安全到达文渊阁再回来。
“好香啊!”
桑为霜坐在桌子前将锦文带回来的东西一一拆开,乳鸽、炸丸、一露面就被某“禄山之爪”给劫走。
秦庚拿起一只烤乳鸽大吃起来。
桑为霜也不拦他,笑道:“吃了我的东西可要帮着办事的,一会儿吃饱了去厨房烧热水来,我要给你主子爷洗头发……”
桑为霜用竹签穿了一串炸丸递给娄蒹葭。
娄蒹葭接过后,毫不挑食的吃了起来。
秦庚俊脸两边的脸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支吾着解释道:“……我饿了一个晚上外加一个白天,真的饿了……主子爷,当家的放心今晚的热汤包在我身上。”
“你肯给我烧热汤就行了,这个给你。”桑为霜递给他一份玉米燕麦粥。
秦庚低头一看,将竹碗推了过去,瘪嘴道:“这个还是留给桑当家自己吃吧。”他边说边望向桌上的一份麻辣烫烧。
“桑当家不是不爱吃辣的吗?”他疑惑的皱眉,“禄山之爪”已经伸向了烫烧竹盒。
“……”桑为霜无语,盯着秦庚醺微的脸颊,腹诽道:这厮瞧着邪魅英俊,背地里不过一“吃货”,都说“吃货”都有一颗纯良无害的心,应该像燕丙那样……
秦庚见她不做声,已将那竹盒端来大吃起来。
桑为霜递了一个羊肉馅饼给娄蒹葭,端起燕麦粥吃了起来。
娄蒹葭咬了一口手中的馅饼,入口一股辛膻味,他俊脸一青。忍住没吐,安慰自己这个为霜递给他的,就算他吃羊肉会起疹子,就算他真的真的很讨厌羊肉……也不能……
可是,还是没给忍住,娄蒹葭放下那个咬了两口的馅饼,冲了出去。
“……”桑为霜目瞪口呆。
秦庚本来吃的美美的看到王爷一溜烟似的冲出去,强忍住继续吃下去的*抬起头来。
再看到那个被王爷啃了两口放在桌上的饼子。
懒洋洋地问道:“爷也真是的,吃个饼子也能这样……不过,这饼子是什么馅料的?”
“羊肉的。”桑为霜机械似地回答道。
秦庚点头:“这也难怪,爷从不吃羊肉,而且最讨厌吃羊肉,只要一吃羊肉就……”
“什么?!羊肉!”秦庚什么都顾不上了,冲了出去。
“……”桑为霜也明白了什么,可是她腿搁在凳子上,还不能动,就算明白了也只能干着急。
娄蒹葭不能吃羊肉?以前没有听他提起过啊?以前在桑家庄的时候他们做过羊肉汤没有,不记得了,大概是没有,不然她也应该注意到这一点。
竟然连这一点也和她一样……她本喜欢吃这家的馅饼,只是今天小锦买的是羊肉馅的,估计是鸡肉和猪肉的已经被客人买光了。她也不爱吃羊肉,觉得辛膻,只是并不曾到娄蒹葭这种地步。
秦庚说的没错,才一刻钟不到娄蒹葭白嫩的脖子就起了红点点似的疹。
望着他白皙的脖颈上这点突兀的东西,看着就心疼。不过她早就发现了娄蒹葭的银质铃铛不见了。
她那日没有问,今日问道:“银铃儿谁帮你取的?”她只是疑惑那日她去找王铁匠说是去不掉的,而且还是古怪的银。
秦庚端着热水进来,桑为霜一回头傻了眼。
“……”
秦庚扛着浴桶走来,这人为了省事,直接扛着满桶的水过来的。她是该赞叹他一句臂力惊人,还是该说他懒得可以。
“别这样看我,几个里武功最弱的是我。”
“你叫燕丙情何以堪?”为霜唇角一抖。
“燕三?呵呵呵……”他除了“呵呵”也只能“呵呵”。
“桑当家的,我将你移出去,你去院子里看会儿星星,我给主子洗澡。至于那银铃儿的事改日我再告诉你。”
秦庚都没等她点头就将她的躺椅提起往院子外走,她犹自回忆他那句“洗澡”,突然眼前浮现一副画面,脸红耳赤……画面太美不忍直视。
为霜眼睛不好,星星于她等同烟雾。索性坐在院子里继续吃小锦给她买回来的油饼。
一粒一粒的还是硬硬的甜甜的那种,听说是凉城商人在老街开了家店子,叫“饼干店”,桑为霜觉得这和“油饼”一样,于是索性直呼“油饼”。
一袋油饼见底后,为霜见秦庚走出来,扛着浴桶,一桶水就近泼在院子里。
“哗”的一声巨响,桑为霜什么惬意心情都烟消云散了。
“秦……你这也太省事了吧……”桑为霜眉梢颤动了两下。
秦庚红着脸,扛着空浴桶去了净室。
“喂,你先把我弄进去啊!”桑为霜叫唤道,说到底现在虽说是春季,但是夜里也是有点偏凉的。
为霜看着那跑开的身影心里说不出的烦闷。
身后传来或淡或浓的净雅馨香,为霜回过头去,“小娄。”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披在肩膀上,他手中还拿着一条绒毛毯,将毛毯覆盖在她的身上后,他温柔的伸出手将她抱起。
“小娄……”她有一瞬间是茫然无措的,尔后缓缓伸出手搂住他的脖颈,有些羞懒,有些拘泥。
娄蒹葭抱着桑为霜朝他的房间走,他的双眉间无一丝波动,唇角也不见清扬的笑意,他似乎是在沉思什么,担忧什么。
“娄蒹葭你怎么了?”桑为霜不禁问道。
他摇头,显然只是不想让她知道。
这一夜,她不睡,他陪着她。
她用浸金彩在他的衣袍上作画,他陪着她画完那日没有画完的屏风。
两人都画着荷花,却也各有千秋,他的白袍衣摆处被她画上长亭古道清水荷塘,他侧眼轻瞧,唇角弯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有一瞬的失神。
等他的头发干透了,她招手示意他走近,拿起手边的木梳替他梳理,又取来黛青色的丝绳给他扎牢,她会编发,会打理,他看似极其喜爱她的“手艺”。而她记得今年初见他的时候,他的头发洋洋洒洒的披在肩背,难道没有人给他梳头吗?
她觉得不大可能,七侍卫俊美,就拿秦庚来说,他对“形象”二字便是极在乎的,他又岂会不会打理头发?
不是没人替他打理,而是秦王不愿不肯。
她觉得胸口瑟瑟如琴弦之瑟瑟,不知如何做解,他是为为霜,还是为阿素,她竟然会一次又一次的在乎这个答案,突然觉得自己不是古怪,而是近乎不可理喻了。
黛青绳在白皙的手指间缠绕出几朵细花,她轻拍他的肩膀以示“完工”。
“抬我回房去睡吧。”她伸手揉了揉眼眶,懒洋洋地笑道。
*
这日早朝,皇上在金銮殿上下圣旨,今年八月十五迎娶淮州辰家嫡女辰宛伊。
长达七年的猜测终于落下帷幕,一锤定音,不论大臣们是惋惜还是感概,这立后之事到底是定下了。
“臣等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圣旨一念等于公告天下,大臣们一齐跪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傅画磬手一扬,道:“立后之事已定,众爱卿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
傅画磬回到御书房见轩辕澈和上官皓二人已至书房外。
“都进来。”
男子沉声说道,在紫金宝座前坐下。
轩辕澈和上官皓二人提着衣袍匆匆进书房,云驷命喜子公公带上门出去。
二人连虚礼都免去了,上官皓上前:“彦城送来的宝马已经送到马场,臣手下的人已命马夫在三年之内务必培养出三万匹可比彦城宝马的良驹。”
上官皓一说完,轩辕澈忙道:“至于彦城送来的美人……”
二人抬起头望向傅画磬:“当该如何处理?”
傅画磬蹙着眉,嘴角微微下沉,沉思良久,寒澈的双眸一亮,说道:“德妃进宫已快两年,朕从未像其家人送什么东西,你等调一千人将这两百美人再并一百洛阳美人,共计三百人,全部送到蜀中。”他一顿,“路上不得有任何闪失……”
二人微惊,这是最好不过的选择。马匹珠宝尚可留,至于美人这等“解语活物”留着是祸害,杀了也不大好,除了吴主和秦王,没得其他选择,放本朝大臣那里都是祸害。
至于吴主那里将西秦的美人贸然送去,恐吴主心生有异。将这批美人送去蜀中自是最好不过。
“臣等领旨。”轩辕澈领旨后退下了。
即日那批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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