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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离开,靠得最近的亦是30米、九十尺开外……整座万寿宫苑,除了我在你身边,别人都避而远之,若你准备让情况更难堪的话,我亦会走。”
玄婴很平静地注视着他,罔顾像戳破气球爆炸、张牙舞爪的嫉妒,语气甚为冷淡,就好像若他当真开口,她便能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如同刚才见有人替代,那些一脸暗中幸庆抛下他便步履匆匆离去的人。
被毫不留情撕碎的现实摆在嫉妒面前,他从喉中古怪地发出一种咕呜的声音,垂掉下脑袋,黑发披垂散乱一身,此时晨光被一阵乌云遮掩,光线渐渐被削黯,室内寂静无声,除了屏风后窗棂悬挂的那一串铃兰紫玉风铃,发出清脆、若有似无的淅铃铃~
一种阴冷而黑暗的气息至他全身弥漫开来,如黑蜘蛛那簌簌伸张的肢节,朝四周延伸、触缠,他身体一阵轻幅度地颤抖,细微而压抑,从四肢蹿动至那垂落的削瘦双肩,不住耸动,像是某种封印濒临崩溃……
玄婴站在原地,即使他手脚不能够动弹,她相信他依旧能够杀人。
那杀意如实质般锁定在她周身,越来越束缚,越来越紧勒,那咔咔,僵硬缓慢抬起的脑袋,像缺少肌腱灵活的木偶,失神、空洞,充满黑暗死亡气息地盯着玄婴……
玄婴没有移开视线,她知道这种时候,她不能退亦不能动,必须让他清晰地清楚她眼底的平静,如在野外荒郊深山遇到猛兽时,不能转身逃跑露出脆弱的背部,这样必死无疑,而是选择勇敢以眼神与其对峙着,让它看清楚你眼中的无畏无惧,这样他才能够从中获得冷静、审视。
半晌,他戻气累累的视线垂落,像两束冰光刺在阴影摩婆娑的地面。
“去!换、个、太、监、进、来!”
他的声音几乎支离破碎,像是从牙缝中一字一句蹦出来似的,那落在身侧的两手攥拳,浑身紧绷成石。
玄婴这才暗吁一口气,微微放软了黑眸。虽然知道像这样“欺负”自已的攻略目标实在太坏心了,可是恶趣味地看到他像一只伤了爪子的大猫,气势汹汹敢怒却偏生少了利嚣在手,最终只能妥协咬牙的模样。
玄婴意外感觉心情变得……很好。
“好。”
由于一直为他的事情烦恼,此时心情稍微转好,她也不介意满足他么一个“小小”的愿望。
本来她也没打算对他照顾得如此“细致入微”。
——
等解决完一件人生大事,嫉明显脸色好了那么一丁点了,但与之相对的战斗力、意志力、口舌之争亦强劲了许多。
他并不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这是玄婴亲身体会到的。
“我说,你究竟是个什么鬼玩意儿~哈?”
嫉妒或许是在刚才被太监侍候“小解”的时候矛塞顿开,“下通”了的时候顺便“上通”了某些事情,再次看到玄婴时便不再像刚才那般杀气腾腾,而是阴阳怪气,跟尖酸刻薄的人贩子似地大爷款地斜靠在床榻之上,那张苍白无血的稚子脸,充满讥笑而嘲讽地睨着玄婴那一身装束:“噗嗤嗤嗤……你终于忍不住自我毁容啦,原本那张丑陋的脸就够惊悚了,现在更成了令人倒胃口的鬼脸,我说,你这样厚颜无耻地活着这世上,有意思吗?”
“……”像他这种从小缺爱,长大缺钙,人渣中的极品,禽兽中的禽兽都能恬不知耻地活着,她想,她没有任何理由不好好地活不下去。
为表“贤惠温柔”,玄婴咽下那句可能会导致他们彻底仇裂的吐槽,她表示心中有些小遗憾,为什么先前她揍了他身体那么多部位,偏生忘记要打碎他的那两排白牙呢?
“喂!疯女人,听说你脑子有问题,难不成这一身见鬼似的怪异装扮,也是因为那个‘失魂症’造成的?”
玄婴道:“……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扑哧……简直丑死了!”嫉妒讥讽地挑起眉梢,冷掀起嘴角:“不过比起你之前那像是裹着一层白面粉,白惨惨,瘦得像具骷髅的模样,现在仅仅是稍微能看点了。”
“那你喜欢吗?”从不指望他狗嘴里能够吐得出象牙的玄婴,直接忽略他特地挑来刺激侮辱她的生鲜形容词,而是更执着于“希望在他眼中的自己是漂亮的”。
“喜欢?”嫉妒似被笑呛了一声,满脸夸张嘲弄的叫囔道:“我又没病,会喜欢你现在这种古怪的德性?”
但明显,他的眼睛告诉了她,他在说谎,比起之前,现在他虽然依旧厌恶得随时想找机会杀了她,但却少了先前那种急躁得欲毁之而后快的尖锐、疯癫。
想杀她,只是因为她先前伤了他,他想报仇雪恨,而想毁了她,则是因为她的存在碍着了他的眼,刺着了他的心,令他焦躁不安。
前者只是一个正常的因果循环,而后者却是一种病态的因结。
“如果你有病,就会喜欢对吗?”虞子婴顺着他的结论,微微偏过头,似恍然道。
“……”嫉妒一窒,盯着玄婴气得一脚踢翻了旁边的矮几:“臭女人!等本殿能动,本殿绝对会第一时间杀了你的!”
“不想知道……你奕皇兄的事情吗?”玄婴从旁边那战战兢兢,如丧妣考的小太监手里接过一碗菜糜药膳粥,坐在他旁边。
小太监颀喜若狂,怯怯一笑,稍施礼离开。
明媚三月,窗外深浅色,早莺争鸣雀跃。
微微染尘和煦暖阳,映照于她侧脸,那缠得跟绷带木乃伊面容渡上一层朦胧光泽,乍刺眼一看,倒有几分柔和清新之感,撇去她的面容不谈,她的姿态如动作如行云流水,不娇柔不忸怩作态,风声水起,另有一番文化陶冶的高雅美感。
“他怎么会来……”嫉妒瞳仁一缩,像是一瞬间便陷入了自己的世界,蜷缩起双腿抱胸,垂睫啮啃着手指甲,情绪渐渐开始起伏不定,他眼珠极速转动,暴躁不安,嘴里细细碎碎地反复嘀咕道:“他怎么会来……他不是被幽禁在……果然,他们都是骗我的!骗子!都想来看本殿的笑话,他怎么会来……他不是……”
一般来说,除开小孩子会喜欢咬指甲外,成年人若有这种举动,一般都是处于精神极度紧张、焦虑不安,亦有可能是代表作抉择的折磨。
“他是想看到你就这样病瘫在床上,每日脾气暴躁,焦虑不安,伤脾伤肝,接着又不吃不喝,最后慢慢不甘……又悲哀地死去。”
先前玄婴便打定注意以身换位的方式来思考他的想法,此时明显他进入了一种被害妄想症中,无论那个“奕殿”是否真如他所言是来迫害他的,他此刻的表现都太过不正常了。
这种时候,她提出反驳或质疑,都会引发他过度的反弹与排斥,只有顺着他的话,顺着他的思想慢慢引导,加以突破。
嫉妒一惊,接着猛地盯着她,一只碧瞳幽暗如熐,一只琥珀眼神如猛兽吞噬,喷嗤着粗重鼻息:“他休想!嗤嗤嗤……我不会认输的!我、我会拼命地活下去,没错,我绝对会比他活得更久,我将会抢掉他拥有的所有一切……父皇、母后、整个国家……最后,我要让他在最绝望,最痛苦的时候去死!”
他越说越激动,胸膛激烈地起伏着,一张漂亮精致的脸简直扭曲得不成人样,双瞳眦裂突起,白牙森森发寒,喉中甚至发出一种野兽才可能有的咕噜喘息声。
玄婴怕他太激动扫到,遂端碗端远了些,然后将勺子抵于他唇角:“没错,你当然可以做到这一切,只是首先你必需首要做的就是……先喝了它,恢复健康,我想牧骊歌也抵挡不了多久,他就会登堂入室来探望你这个病重的皇弟了。”
宇文子婴的声音以音质来说,很干净清澈,略扬时如空谷脆莺,略沉时如深深浅浅极富生命力的乐章,但原先的她根本不懂得运用此技,可当身体内寄居的人是虞子婴时,当她想将一种饱含意味的声音传输进别人脑中时,会刻意谱调将其融入自然,幻化成任何一种能令别人心中产生触动的音色。
嫉妒那锋利的眼神渐渐失去了力道,他听着玄婴那愈发富有感染力的声音,神色恍惚了一瞬,却很快恢复正常,他用一种“毒蛇嫉妒式”的傲慢赞赏目光瞥了她一眼,放掉的被啮啃得凹凸不平的指甲,咧开嘴唇哼哧笑道:“嘶嘶嘶~你说得没错,本来以为像你这种撞坏掉的白痴,是根本无法理解本殿的想法,但几乎意料,想必白痴中也是会偶尔出现一次天才的。”
“……”
是,如他所言,的确只有那种脑子撞坏的白痴才能跟他思想同步,一般人……拉倒吧。
说是这么说,可真要说服他也并非光“说”就可以的,看他狭长睫毛阴险而不屑地斜睨了玄婴两眼,似试探又似估量,也似在判断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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