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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起出了门。

    窗外路灯穿透灰蒙蒙的空气亮了起来。Stephanie正小心地拆开凌彤消毒后简单包扎的伤口。

    她手上的镊子轻轻分开与伤口有些粘连的纱布,“你这是怎么弄伤的?”

    “看不出来?”凌彤反问。

    Stephanie看她一眼,平和地笑了笑,没有说话,继续检查她的伤口。

    “没事,想说我就说吧。”凌彤头暂时不能动,于是抬起眼睛看着她。

    “我跟夏寅说过好几次,她都没听我的。其实我不知道多希望你们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不再来我这里我反而更轻松。”

    “也许快了。”凌彤接过她手上的棉棒按住伤口,让她腾出手来拿药,“我也不想总过这种生活。”

    Stephanie偏过头用眼神指了指戴着耳机窝在外面沙发上的夏寅,回过头来:“说服得了她?”

    “以后慢慢再说吧。”凌彤额上的伤口处理好了,她扶住后颈,放松地活动了一下颈椎,“一直没见过任峰,他好吗?”

    “皮得很,而且又胖了。不过,我好像没跟你提过我儿子叫任峰?”Stephanie有点惊讶。

    凌彤也朝夏寅那边偏了偏头:“听她说的。她说很久没见到干儿子了。”

    “是啊,等他放假我们一起聚聚。”

    夏寅此时也摘下了耳机,站起来,隔着一张门问:“你们完事了?”

    “完了,回去吧。”凌彤拿起更衣柜钥匙,朝Stephanie点头示意,“走了,谢谢。Bye!”

    “Bye,回去路上小心。”Stephanie倚在门框上,目送她们离开。

    简单的行李卧在身边,凌彤和夏寅在出租车后座上难得地一路沉默。直到下车进了公寓,电梯的银灰色大门缓缓闭紧,将她们封进一个密封的金属盒子里,不断上升。

    显示屏上红色的数字四秒变化一次,跳到“5”时夏寅终于打破了沉默:“我也没对你提过Stephanie的儿子叫什么。”

    “你习惯戴着耳机却不开音乐听吗?”凌彤问。

    “戴着耳机就要听歌?刚才我只是不想聊天。” 夏寅没有看她,眼睛依然盯着显示屏。

    “你刚才一直不出声,肯定除了这个还有别的要问我。”

    电梯到了,她们开门进屋。

    夏寅换了鞋,将行李包丢在玄关处,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我的确有问题要问你,也有事情要告诉你。”

    凌彤弯腰把脱下的鞋放到鞋柜里摆正,这才穿着拖鞋过来坐进沙发。

    “你想问我的除了Stephanie还有什么?”

    “那天我们走散后你被带去了哪里,见过什么人,听到什么事,怎么受伤的,又是怎么逃脱的,我全都不知道。”夏寅顿了顿,“在去Stephanie那里之前,我还不是那么想知道。”

    凌彤神色和语调都很平静:“伤是*砸的。他们放我是听到留言,想连你一起带走。如果不是昨天到了高雄后又再换线回台北,今天我们都回不来。”

    “我知道。留言时我就有心理准备了。除此之外,你介不介意回答剩下的问题?”

    凌彤头枕在沙发靠背上,仰视着天花板。她眼前一页一页晃过陆微微给她看的文档。她看到了许多张有着微妙关联的面孔:不久前在上海见过的中年男人的脸、陶月的脸、陶远的脸、Stephanie的脸以及祁昀的脸……Edmund据此判断凌彤的处境很危险。其实就连她自己也开始越来越不确定,什么才是真正的危险?

    凌彤伸手从夏寅的牛仔裤口袋里抽出她的手机,关机拔掉电池放在茶几上,接着把自己的手机做了同样处理,这才开口。

    “我们的医生Stephanie叫任雪,她2001年离婚,有一个儿子任峰,在离婚后四个月出生。她前夫是银行职员,叫瞿明远。”她的语气不带感情,像背资料一般。

    “你调查过我身边的人?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去台湾前。”凌彤想起了大年初一清晨,她监听到夏寅和祁昀在公墓的对话。

    “为什么?我是说,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不在你决定跟我合作之前做这些事?”

    凌彤没有回答,继续不带感情地背着资料:“任雪跟她前夫是协议离婚。她说过她老公死了,但瞿明远是在离婚后死的。没有人知道他死亡的原因,因为他的户籍根本不见了,像用橡皮擦掉一样干净。”她努力压下不断从眼前闪过的文字和画面,克制住想要将全部事实脱口而出的冲动。关于瞿明远的资料少得可怜,照片也不清晰,但凌彤还是在看见资料第一眼就认出了那张脸。

    夏寅问:“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说你对陶远那件事毫无头绪,我怀疑过Stephanie,怀疑过你身边每一个人。”凌彤闭上眼睛,用一句不那么可信的借口代替了在心里翻腾过无数次的回答。

    夏寅却没有怀疑,只是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你的怀疑是对的。我的意思是,很多时候我们都以为自己身边的人最值得信任,原来不是。”

    “你发现了什么?”

    “我终于知道陶远为什么会死。”夏寅放慢了语速,“他在‘浮岛’留下了一瓶酒给我。大年初一那天晚上我跟祁昀一起喝酒,发现瓶底有一张裹着防水罩的存储卡。那里面存着之前四年我们所有任务的委托人名单。”

    “所有任务?”凌彤坐直了身体,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快。这份名单就是Edmund安排她接近夏寅的目的。之前,她花了很多时间去确认夏寅对此也一无所知。到今天,一切终于缓缓接近终点。

    夏寅苦笑:“对。那些任务不是现在这种小偷小摸,在那四年里,我们受委托偷商业情报,文物,还犯过命案。我一直以为从中联络的只有陶月,可能跟委托人接触的也只有陶月,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东西在陶远手里。”

    “你不觉得奇怪吗?既然是陶月联络,有危险也必然是陶月有危险,为什么是陶远?”

    “陶月一定也不知道陶远是为什么死,所以她还在继续做着这些事。她也许已经被监视了,只是她自己并没发觉。这是我们会在台北遇险的唯一解释。”

    “一个联络人这么缺少警觉性,你觉得可能吗?”

    “我跟你想的一样。在台北遇险后,我小心地联络过陶月,那时就已经找不到她了。我想如果之前的一切都在ICPO的监控中,那么他们已经收网了。回北京来之后我没有再找过她,我不想这么快暴露。整件事情我唯一不明白的就是:陶远的事不可能是ICPO做的,因为他们还没有得到名单,即使在那时他们做了什么事,也只会保护陶远的生命安全。名单上那么多人,到底是谁对陶远下手?那个人又怎么能肯定名单会随着陶远的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先别想那么远,你现在最需要想的是:除了你还有谁知道你发现了名单?”

    “祁昀。是他看到瓶底有东西。”

    “祁昀?”凌彤微微皱起眉。

    夏寅点点头:“之前我毫不怀疑。现在我甚至在想,祁昀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很多事?”

    凌彤忽然握住夏寅的手,看着她,说:“夏寅,你要相信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不要告诉我名单在哪里,不要让任何人找到它,好好保存,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情况,无论代价是失去什么,都要确保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名单下落的人只有你。身边再亲密的人都可能欺骗你,没有什么比你自己活着更重要。”

    “你怕我也像陶远一样因为名单而死?”夏寅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凌彤的手背,“你放心,不会的。我不会留你一个人住在这间屋子里,那种感觉糟透了。”

    “我们搬家吧。”凌彤忽然说。

    夏寅愣住了:“啊?”

    “我知道我们不在的时候这里没有人进来过,但明天呢,以后呢?”

    “所以你在跟我说话之前还需要先进行这种程序?”夏寅指了指茶几上被拆下电池的手机,“你新换的手机不错。”

    “你可以什么都不怕,你可以为了接近真相而放弃全身而退的机会,但我不希望你出事。”

    夏寅盯着凌彤看了好几秒钟,轻声说:“早点休息,别的不要去想了。”

    客厅里只剩下时钟指针的脚步声。时间真的是一样奇怪的东西,它不动声色地流逝,仿佛什么也没做过,却又仿佛什么也逃不过它的手掌。不知不觉中它会磨去一切事物的原有形态,很多曾经软得像稀泥的感觉都会渐渐被磨得坚硬如钢。

    卸掉电池的手机静静地躺在玻璃茶几上,排除了一切干扰,也拒绝接收任何讯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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