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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动,就算丰庆帝想要整治革新,也绝不可能违背祖训借文官的手来办……
呵,冯纲自嘲地笑了起来,因为他发现自己就是个笑话,所有的人,包括汤柏都是个笑话。
此时的冯纲,脸上糊着眼泪鼻涕,嘴角却挂着难看的笑容,叫人看起来实在觉得诡异。可正是这样一个诡异的面容,却有人远远地在叫唤着他的名字:“纪常,前面可是冯纪常?”
冯纲一愕,这声音绝不是汤柏或是哪个一道儿来的同僚,它既遥远又熟悉,仿佛几年前那一株株桃李树下,几个义气相投的人行酒欢唱,他的内心深处有个东西开始热切地萌动起来,被这个声音牵引着,缓缓昂起脑袋——那是一个陌生而又不可捉摸的理想……
他坐在马上伸长了脖子,努力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驾朴素厚重的马车罩着麻布帷幔,正从远处缓缓驶来,一个驾车的老者正戴着斗笠,朝自己潇洒地挥手:“冯纪常!”
汤柏等人诧异地望着这一幕,他们见冯纲似与故人偶遇,于是识趣地策马走远,路过那马车时,都忍不住朝那车厢里张望一眼。可惜那车厢遮得严严实实,根本瞧不清里头的情状。
此时的冯纲终于认出了赶马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曾在桃李园内一起把酒畅谈,对自己谆谆教诲的长者,陈石,陈梦昙!
“陈……陈……梦昙公……”冯纲激动得话也说不利索,身子一晃,险些便栽下马来。
那老者身子倒是矫健,拉缓了马车,从车辕上一跃而下,走到冯纲的马前拉住了他,笑道:“纪常,几年不见,你的胆子越发小了——也越来越不修边幅了。”说着摘下斗笠,笑容可掬地望着对方,正是陈石。
冯纲老脸一红,连忙擦净了脸上的污渍,爬下马背,苦笑道:“您还是老当益壮,不减当年。”
汤柏等人见他俩谈论起来,便不再多等,自行缓缓去了。冯纲瞧了一眼他们的背影,又瞥了眼马车,竟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陈石却甚是健谈,说道:“谈不上老当益壮,起初颓丧了两年,后来才渐渐释然,这一点却不及老谯了。倒是你这后生,这几年老得甚快……”
冯纲虽是四十岁的人了,在陈石面前却还只是个后生小子。他赧然道:“毕竟不如两位老师豁达,学生每日战战兢兢,但求温饱,苦挨光景罢了。”
陈石眉头一皱,不悦地道:“没料想当年意气风发的冯纪常如今恁的短志气。本想让你见一位故人,如今看来大可不必了!”
冯纲今日心境糟糕已极,此时更是沉到谷底,他也不敢申辩,浑浑噩噩地点点头,迷迷瞪瞪地爬上马背,恍恍惚惚地去了。
陈石怫然回身,自行坐上车辕,向身后车厢里道:“公子,咱们走罢。”
车厢里却不闻回音,只听到一声轻轻地长叹。
陈石道:“公子不必为纪常扼腕,这人早已折了脊梁,不是我辈中人啦!”
车厢中那“公子”道:“那倒未必……等他缓一缓咱们再找机会叙旧罢。”
陈石虽不以为然,却不敢拂逆,点点头说了声“是”,便欲驾车而行。忽闻身后蹄声急促,一人一马疾驰而来。陈石正提鞭抖缰,要催马前行,见身侧人影一闪,却是冯纲又骑马转了回来。
陈石正愕然之间,却见冯纲滚鞍下马,叫道:“梦昙公慢走!”
陈石道:“怎么?”
冯纲一改方才戚戚艾艾的神色,张开双臂拦在了马车前头,急切而期盼地问道:“梦昙公,你车上坐的,莫不是……莫不是……你让我见见,你让我见见!”他这一急之间,竟连尊称谦辞一概忘了。
陈石见他这般情状,已动了恻隐之心,却还想再难为考验一回,便道:“你既走了,何必再回来?”
冯纲急得都快哭了,连声求道:“梦昙公,纪常不配再效其力,只请你让我见他一面,只是一面!”
陈石尚未答话,车帘却从车内掀了开来,一位白衣公子翩翩然弯腰而出。陈石连忙下车,放下踏板,然后走到对面与冯纲并肩而立。那公子目光炯炯地望着冯纲,一步步走下车来,一直走到二人面前,微微笑道:“纪常兄别来无恙?”正是陆鸿在六乘驿里遇见的那位。
冯纲“嗷”地一声大哭起来,腿脚一软,竟跪在稀脏的雪泥地里,抱着那人的双腿叫道:“公子,你可知纪常无一日不在想着你,桃李园一别,几乎以为便是一生。没想到天可怜见,今日叫我了却夙愿,老天还是待纪常不薄呐!”
陈石立在一旁,感同身受,忍不住也湿了眼角。
那公子抚摸着冯纲的脑袋,感慨地道:“五年一场大梦,今朝方醒。纪常,你很好,见到你我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