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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在客人中,走出一个人来,此人约五旬年纪,正是这众客人中的一位师傅。

    此人行至老人面前不远,深深一揖道:

    “在下许思洁,今天在高升客栈,算是长了见识,俗语说:‘同船过渡是有缘’,今晚由在下等同行作东,敬请老太一叙,务祈赏光,万请老太匆嫌在下等孟浪才是。”

    老人听罢,哈哈一笑,豪迈的道:

    “常言‘客从主便’,冷天到弄成“反客为主”了。

    说着,二十多人,已一同进至前厅,招呼店小二摆齐酒宴,轰然畅饮起来。

    吴湘本已用罢晚膳,为着好奇,又要来一壶熟莱,慢慢品茗,想听听老人说些什么。

    老人酒量甚宏,二十多人轮流劝饮,已经百杯以上。仍不见有丝毫醉意,年老的师付们,说话倒是始终保持分寸,但是这般年青人,大半都是童心未泯,不住的问长问短,喋喋不休。

    老人似乎也特别高兴,凡是有问必答,惟独在询及他出身来历之时,却总是顾盼言他,有意讳避。

    人,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动物,尤其是年青人,越是人家不愿意让外人知道的事情,他们就越想知道。

    甚至,一句最普通的话,如果你大声去说,可能无人留心,但是你如悄悄的单独仅对某一个人附耳低语,立刻即会惹人注意,也更会有人想知道你是说些什么。

    何况,这老人的已往,对他们更具有绝大奇异的吸引呢!

    时间已经敲过三更,桌上菜肴狼藉,老人的酒,已够七分,厅内主客的兴致,仍是不小。

    这时,桌了左右两端,忽然站起两个青年,看年龄像是这众人中年纪最轻的,但是脸色上却充满了可爱与淘气。

    两人像是早有默契,一个端杯,一个执壶,并肩走到老人面前,恭谨的说道:

    “老前辈,今日晚辈等何荣幸,得蒙前辈的不吝数诲,获益甚多,晚辈特此敬你老人家三杯,以后如果再有机缘,仍恳老前辈多子赐教。”

    说罢,稍稍一顿,又道:

    “这样,也可了结晚辈等的心愿。”

    老人听罢,微微上笑道:

    “小客人,敬酒之外,是否还另有文章?”

    两人脸色同时一赧,年龄稍长的一个喃喃说道:

    “不敢,还求老前辈讲点江湖掌故和武林轶闻,为晚辈等增增见识。”

    年纪最轻的一个,双目低垂,生像畏惧老人似的,声音低如蚊蝇:

    “晚辈愿知道你老人家,怎么会失去腿臂?”

    说罢,脸色更红,声音更低:

    “请您千万不要介意。”

    全座无声,众人却都认为少年人问的过分,可能触发老人隐痛,使愉快的场面,转变成尴尬。

    老人双目一睁,精光暴射,沉声对面前的少年道;“小客人,老朽还未请教贵姓大名呢?”

    少年仍低着眼帘,喃喃说道:

    “晚辈郑斌。”

    老人抬眼注视年龄稍长的一个;

    “你呢?”

    “晚辈林文智。”

    “斌兼文武,有才有智好名字,来,先乾三杯!”

    老人说罢,连乾三杯,又回头一扫全厅,客人都已散去,只剩吴湘一人,正在手握茶杯向这中注视。他的目光与老人一接触,老人不觉微怔,转首环视全座,一丝奇异的表情,已在他嘴角隐隐浮起。

    良久,良久。

    一片宁静,己没有适才的豪饮哄笑,反听到众人低沉的呼息声。老人单手握杯,陷于沉思,大家都在忍耐的等着。没有任何一人出声打扰。

    忽听老人微喟一声: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双目微闭,缓缓说道:

    “今日是老朽几十年来最高兴的一天,老朽也愿意和诸位多谈一谈,老朽这一点笨力气,今天承蒙诸位捧场,现在,说起来可笑,想起来可怜。”

    老人一面在说,一面好像是沉浸在当年的往事。

    众人都平静的留心听着,没有一个人提出质问。也没有半点儿搅扰他的声音。

    “四十年前,啊,已经有四十年了在中原一带,有八个响当当的人物,专做打截商旅和劫镖等事的勾当,当地居民,无不闻名丧胆,无论官商,凡是想在中原一带借路经过的,无没战兢谨慎,深具戒心。”

    “但是,他们小的不干,而专做大买卖,因为他们经常活动在陇东地区,所以江湖上称他们为‘陇东八屠’。”

    提起这‘陇东八屠’四个字来,座客中小一辈的,倒还投有什么感觉,但那些老一辈的,都全已动容?

    “有一年,黄河决口,当地居民受灾无算。当时的官府专案划拔出五百万两纹银快运救赈,运送的路线是必须经过陇东平原,当然,这“陇东八屠”自不会放企这笔发财生意;但是,地门事先虽经仔细探听。而始终未探查出究竟是那家镖局负责押运这批红贷,他们心想:反正吃镖行饭的,都得向做无本生意的打过门,卖交情。不然再硬的把子手,也绝不敢冒险通行。即然打探无绪,也只有等着到了时候再说,当然,他们八人在事前。

    做了一番例行的安排准备。”

    老人说到这里,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接着又自行斟满:

    有一天,他们接到手下探报,知道约有三百余轮银车。已经近距十里,但押运之人,只有一男一女,并无缥局行号,亦无镖旗,这“陇东八屠”闻听之后,虽然心中纳闷不解,但确知此等责贷,绝不会无人押运,当时还以为手下打探稍有不实。除令行详探以外,知道即时就要与来车朝相,自可详知分晓。”

    老人顺手又饮一杯,再行斟满。续道: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已见来路上尘头大起,接着就见银车婉蜒而来,奇怪的是银车直到近前,确实没有看见镖旗,也没有发现什么越子手,喊镖一类的举动。在一般行客认为是草木皆兵的地区。在他们好像是若无其事一样,事情固然是出乎常情之外,但“陇东八屠”到口的饭食,可不能不吃。当时也就未再多想,便信照预定安排,等待着银车行进了准备动手行事的地段,这八人及疾马急奔而出,正面拦车。

    原想着,在此种情景之下,以“陇东八屠”在中原一带的威望,定会手到擒来,绝用不着费何周章,岂知事情却大大的出人意料之外。”

    老人稍作停息,仿佛在回忆当时的情景,半响,他又低沉的道:

    “所有银车经这八人一拦,便甚为从容的缓缓停住,丝毫没有一般银车或镖车,在出事前的那种慌乱紧张现象,仅只由最前那辆银车坐在车大旁边的一个壮年汉子,举起插在车辕上写有“急赈”两字的三角小旗,左右摆动了几下,后边每隔十车,在车夫旁边都坐一个与首车同样装束打扮的壮年汉子。

    首车的小旗摆动以后,即插回原处,其余乃次第摆动,向后传递下去,这时已发现全列银车的后尾,果然如手下所探报的,有着一男一女两人,女的坐在一辆装璜讲究的骡车上,面貌姣好,看去仅二十出头年纪,端壮秀丽,风度高稚,但未瞧着带有什么兵器;男的骑着一匹灰色瘦马,右手扶缰,左手反提着一根钢棍,铜棍的另一端,斜仰出右肩约有尺许,尤其那男子面貌,黑瘦带病,也不过三十岁左右。独那根钢棍,色作暗红,金光照人,似乎还有一点价值。”

    老人身子微微一动,好像在整理思绪,又好像这件事情叙述的主要情节,就要开始:

    “这男女两人,在全部银车停止进行的时候,当然也随着停止,等候着前面的小旗摆完以后,马上的黄病汉子,乃转头向车中女子,轻语了几句,好像在交待什么事情,因相离太远,听不清他所说的是什么内容,只见车中女子微微颔首,态度异常平静。”

    老人这时满脸怅们的向众人扫了一眼。又续道:

    “黄瘦汉子交等完毕之后,两腿轻轻一提,那匹灰色瘦马,已沿着银车向前慢步行来,从容,自然,稳静,好似没有任何事情将要发生一样。“陇东八屠”的阵势,是从银车最前到后尾,差不多以相等相间的距离,分配监视着这价值五百万两纹银的银车,这黄病汉子从车后到车首,对拦车的八人,每经过一人身前,只瞥一眼,多一点儿都不再看。自尾到头,未有半句说话。”

    老人瞳孔中露出一丝惊悸之色,好像他已看到那时正在逐渐向‘陇东八屠’移近的厄运:

    “照平常拦镖的规矩,遇到事情发生,首先由镖局负责押镖的镖师出头,拿言语,盘交情,退门坎,沧江湖过节。说的通,原车放行;说不通,双方即在手底下见真章。当然,凡是到了正式出面拦车的时候,再能说得通的,也就很少了。但是,这黄病汉子的一切动作,太也超出常规之外,而这“陇东八屠”各都觉着已经胜算在握,倒也不忙在个一时半歇。

    即静静的等候着。要看看这黄病汉子,究竟还有些什么花样再说不迟。一直等他慢步行过最前银车大约百步左右,八人对他这种动作,则更是不解。正在大家感觉着不耐的时候,熟知就在这时。”

    老人双目暴睁,身子一直,声音也随着提高,那黄病汉子,己将马头迅捷灵巧的一圈而回。

    但是,去时是意态悠闲,如野外漫步,而这一返回,竟是满脸杀气,疾如飘风,好似飞将军从天而降一般,势不可当,只闻一声大喝如平地焦雷,震荡四野,不但是云动的群车骡马,大起骚动,即还在车尾最远之人,亦觉两耳嗡嗡作响,云耳欲聋。几乎在喝声始起的同时,这黄病汉子已来到临近八人中最前一人的身前,那正是陇东八屠中功力最高的一个

    威云八方廖子元。人家马都未下,只见余光一闪,红影突现,威云八方廖子元的人,马、兵器,已混合一起,堆在当地。兵器陷入了人体,人的血肉渗合着马的血肉零模糊,目不忍睹!黄病汉子砸死廖子元之后,并未稍停,仍然是人在马上,马驰如风,接着又是金光红影,红影金光在远处望去,是异常夺目,但在当时的情景,就任谁也没有这种闲情逸致了!于是,金光红影连续闪烁之下:一个,两个,三个一直到第八个,全遭遇了一样的命运!

    在如今道来,是这么烦琐费时,但在那时,仅不过是刹那之间的事。这第八个人,因为他分配的位置,是在银车的最后,所以距离着前面较远,多少总有一点准备的时间,到金光第八次再现的时候,他尽了全力招架,躲避,跃闪,结果,还是失去一腿一臂,晕死当场,落了个终身残废!”

    老人深沉的摇头叹息,又似自语:

    “最可怜的,也可说最可佩的,是人家自始至终,只用了一招积为平凡,积为普通的“力劈华山”便在顷刻之间,结果了横行中原,闻名天下的七条半人命,还加上了八匹马命!”

    吴湘听至此处,心中一动:

    “嗯,恩师曾经说过此事,这是黄面弥陀魏昭,和美芙蓉萧雪纯两位前辈当年的英勇事迹。他说的是魏老前辈的紫铜棍和灰龙驹。恩师说那紫铜棍非但坚硬无比,而r叮长可短,一端井有细密洞眼,一经舞动,即自然具有吸取敌人各种歹毒暗器的妙用。灰龙驹更为世间灵物,非但脚健力长,异于常马,窜山渡水,更是如履平地。美芙蓉萧前辈的那对兵器

    溜金环,他似乎还不知道呢。”

    这时,一个清雅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道:

    “老前辈,以后呢?”

    老人黯然一叹,双目又闻:

    “以后么?‘陇东八屠’再不存在,除了前面的七人以外,那个最后之人,只是晕死当地,并没有真正死去。他被隐放暗处的手下救去,延医治疗,经过两年,才得复原。从那时以后,他已渗透人生,痛悟前非,以劫后余生,尽行善举,世间名利,已与他无什缘份了!”老人抬目一扫郑,林二人,苦涩的一笑道:

    “小客人,差不多够了吧?”

    全厅各人皆已听得入神,一时竟忘记回答。

    老人惨然一笑,右手向左拐微微一扶:

    “客人们,老朽今天多谢啦。”

    语罢转身离座,双目一扫吴湘,大步走出膳厅,边向一旁伺候的店小二道:

    “小福子!今晚算老朽为诸位客官接风,也算饯行。”

    嗒嗒的拐杖声,渐渐去远,全厅的客人,仍然怔愕的坐着,好像没发觉老人离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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