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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遵旨。”

    刘瑾躬身,小心退出殿外。

    天子宣牟斌,不外乎查证抓人。

    从怒气估算,上疏的南京都察院和科道都要倒霉,倒大霉。

    日前番子回报,北边押回一个同知,姓孙名连,貌似阻碍调兵,得罪了杨御史,直接送入北镇抚司,连五军都督府都没知会。

    现如今,北边打了胜仗,这人不开眼,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轻易别想出来。

    运气好,定下罪名,和刑部死囚一并秋决。

    倒霉点,和庆云侯世子一样,在诏狱做个长久住户,隔三差五挨一段鞭子,直把牢底坐穿。

    无论问斩还是坐牢,必要抄家。

    刘瑾袖着手,转着眼珠,也不晓得,咱家能不能争来这差事。

    自从“奸-宦-之路”走歪,刘公公对抓-贪-抄-家兴致极高。京城内外,西厂提督的名号,几能止小儿夜啼。

    江南地方官员,更送出响亮绰号:刘-扒-皮。

    这样的殊荣,连王岳戴义都没享受过。

    身为东厂接班人,谷大用想要达到刘瑾的高度,还需努力。

    换过腰牌,刘瑾只带两名长随,离开乾清宫。没走出多远,就见一个大红身影匆匆赶来。

    刘瑾难得愣了一下。

    事可真巧,咱家没出奉天门,牟斌这厮竟自己来了。

    奇怪归奇怪,想起天子旨意,刘瑾忙快行两步,迎上牟斌。

    “牟指挥使,咱家有礼。”

    “刘公公。”

    牟斌表情严肃,眉间拧处川字,明显有急事。

    “太原宁夏和南昌接连送回急报,本官欲觐见天子。未知天子可在东暖阁?”

    “天子正令咱家出宫,宣召指挥使。”

    “天子宣召?”

    “正是。”刘瑾道,“指挥使请。”

    刘瑾转身先行,牟斌二话不说,直接跟上。

    到东暖阁前,张永正推门走出,见到两人,同样愣了一下。

    这么快,是在宫门前遇上?

    “陛下移驾西暖阁。”

    东暖阁砸得不成样子,瓷瓶玉器,笔架砚台,没一件完好。

    冷静下来,面对满地-狼-藉,朱厚照很是-肉-疼。

    经杨御史灌输,熊孩子知晓赚钱不易。即便内库堆满,手里不缺钱,也经不起这般糟蹋。

    “朕去西暖阁。”

    砸都砸了,没有后悔药可吃,只能眼不见为净。

    狠狠的咬着硬糖,朱厚照下定决心,今天的损失,必须找补回来。谁蹦跶得最欢,就先找谁!

    随着刘瑾至西暖阁,牟斌交出佩刀,经通禀入殿。

    暖阁门关上,君臣密谈一个多时辰,至宫门下钥,牟指挥使方才离开。

    隔日,城门刚开,北镇抚司便派出缇骑,分别驰往太原、宁夏和南昌。

    事闻朝中,群臣议论纷纷。

    三省之地,貌似互不相关,仔细深想,不禁悚然。

    晋王,安化王,宁王。

    这三处,可都是藩王封地!

    内阁三位相公,六部几位尚书,全都有些拿不准,天子打的是什么主意。

    锦衣卫到底要做什么?

    如果要动藩王,也该选好时机。

    北疆战事未歇,情况依旧危急。纵有一场小胜,鞑靼终未全部退去,不可稍有放松。

    孝陵遇雷,南京都察院科道官上疏直谏,站在“道-义”制-高-点,几要-绑-架-两京官员。大有不随之进言,就会被打成-奸-佞-之势。

    天子震怒,事情必须解决。

    三位相公商议,实在不成,先寻史雍几个错处,把他按下去,南京群龙无首,可以慢慢收拾。

    “劝天子向学,亲贤远佞,应为好意。然以圣人之德抚豺狼之辈,实滑天下之大稽!”

    “谁为贤,谁为佞?”

    “满朝君子刚正,则政治清明,国泰民安?我看未必。”

    李东阳说话,少有如此不留余地。

    实在是史都宪的奏疏,太不入眼。

    旁听过杨瓒几次讲习,难免受到影响。加上朱厚照登基以来,内廷朝堂的种种变化,李东阳的思想,不由自主开始倾斜。

    刘健只是皱眉,并未多言。

    谢迁则坚定站在李东阳一边。

    无他,史雍为表刚正,连谢丕一并弹劾。儿子被骂成奸佞,亲爹怎会坐视。

    避嫌?

    也要看看弹劾的是什么!

    如果谢丕被打成奸佞,谢迁岂能独善其身。

    上梁不正下梁歪,子不教父之过,一人犯法,株连全家。

    谢迁-政-治-斗-争-经验过于丰富,想得深了些,甚至有五成以为,史雍弹劾谢丕是幌子,真正目标在他!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个南京的官,敢找阁老麻烦,想死还是想死?

    再者言,“清-君-侧”的打击范围实在太大。

    天子登基刚刚一年,这个时候下罪己诏,完全是在打内阁的脸!

    先帝重托,三人辅政。

    天子不修仁德,有昏君之相,他们这些辅佐天子的人,又成什么?

    最终,内阁达成一致,此事必须站在天子身边。

    商议妥当,做好准备,只等明日早朝,快刀斩乱麻,将事情了结。

    毕竟,他们动手,属文官集团内部“调整”,不会伤筋动骨。若是由天子下刀,南京-官-场又得地震。

    按照杨御史的话,做官的不长脑子,看不清形势,还不如回家种田。

    言官怎样?

    遇到长歪的正德天子,言官照样收拾。

    未料想,朱厚照压根不按牌理出牌。

    翌日早朝,群臣进殿,分两班站定,许久未闻响鞭,更不见天子升殿。

    等了两盏茶,才有中官传旨,“上疾,愈视朝。”

    天子染恙,不上朝?

    群臣面面相觑,昨天还生龙活虎,早朝上,嘴巴始终没停,退朝时,下巴还沾着点心渣。

    转眼就生病,难不成吃得太多,撑到了?

    病好上朝,能不能给个期限?

    内阁三人表情不定,心都有些发沉。

    情况不对,非常不对!

    见不到天子的面,计划做得再好,都是一拳打进空气。如天子意在拖延,暗中遣厂卫查办,金陵的事,怕会脱出掌控,轻易难以了结。

    非是三人多想,实在是朱厚照有前科。

    称病罢朝,不只玩过一次。

    这一回,病得实在太巧。

    京城起风,尚未吹到北疆。

    镇虏营一役,击败鞑靼千骑,明军同样损失不小。封赏尚未送达,营堡内外已挂起白幡,立起上百新坟。

    无论边军还是京卫,马革裹尸,战死北疆,依传统,都将埋骨边塞。

    营堡中没有阴阳生,李大夫代为-焚-烧-祭辞。

    总兵官以下均臂缠白布,在灵前燃香,焚烧纸钱。

    “魂兮,归乡——”

    悠长的调子,穿过朔风,夹杂悲音。

    营堡将士,无论是否受伤,只要能动,便是请役夫抬,也要到坟前祭拜。

    一将功成万骨枯。

    战死英魂,仍碑面向北,以身卫土,以魂守疆。

    风扯白幡,六出纷飞。

    祭辞声中,眼前一片白,未知是鹅毛大雪,还是没有燃尽,随风飞散的纸钱。

    祭礼之后,杨瓒返回营堡。刚跨过门槛,忽然眼前一黑,抓住近旁人的手臂,方才没有跌倒。

    转过头,一身大红武官服,却不是顾卿。

    “顾总戎,失礼了。”

    杨瓒侧身退开半步,脚下没注意,绊到门槛,整个人倾斜,差点砸到顾鼎身上。

    幸亏顾卿离得不远,反应又快,探手将人扶稳。

    晃晃脑袋,杨瓒心中苦笑。

    连续三日,只睡不到两个时辰,果真有些撑不住。

    顾鼎则倒退两大步,对上顾卿双眼,本能摆出防御架势。

    大敌当前,弑兄万万不可!

    正在这时,忽有校尉来报,怀柔快马进营,携紧急军情。

    “怀柔?”

    想到领兵增援的才氏兄弟,杨瓒神情微变。

    南京

    都察院值房内,戴铣放下笔,吹干墨迹,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经历一番磨难,戴铣整个人都发生变化。

    闻窗外风声,不由得冷笑。

    史雍,尔今找死,就怪不得戴某。先时诬陷之仇,也该算一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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