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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我家老三当兵前在那儿砍过几年芦苇杆儿,就那个苇箔,啊,大冬天的拴着砖头打。”“牲口车上盖的。”
“嗯。”陈建军长出口气,笑了笑。许久没人说话。“为啥去云南?”母亲起身,靠回床头“咱平海还有去云南的?”
“我黑五类么,一年多都没走成,后来,后来跟平阳的一批在沈阳会合,一半去了北大荒,一半就去了云南。”“还有这历史呢。”母亲双于捧杯,两腿在床上摽在一起,穿着白棉袜的脚冲着镜头。
“那可不,我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陈建军笑笑,喝口水,完了继续笑“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嗯。”“说来也好笑,第一次去云南,啊,瞅着啥都新奇,蘑菇就不说了,那个松果长得跟棒子一样,我们就埋头抢啊,给带路老乡瞧得一愣一愣。”陈建军笑得直拍桌子。母亲也笑,她胳膊肘搁床头矮几上,单手支着下巴,脚部一抖一抖的。
“还有那四脚蛇,四脚蛇知道吧”病猪的嘴像是被人开了个豁,字字句句花样百出地蹦出来,没完没了。时不时地。
他还要拍拍桌子,似是给那些攀着釉彩漫天流淌的音韵打着节拍。母亲听得很入神也只能用“入神”来形容了附和,发问,感叹,一样不落。
我几乎能嗅到空气中那浓郁的可可味儿。我期待牛秀琴能早些回来,然而直到视频结束,这个愿望都没能实现。我记得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母亲拢拢头发,盘起了腿,她脸上那抹红艳的光仿佛要溢出屏幕。
接着一连两个视频里都没有母亲,可能都有陈建军吧,我草草拖了一遍,画丽昏暗得像块糊掉的锅巴。倒是黑线和噪音一如既往。总之,桌椅板凳,说说笑笑,谈的嘛,无非是工程,竞标和地皮,当然,少不了分成,虽然没有明说。
俩视频日期分别是01年11月和02年9月,前者提到了博物馆,后者提到了文化宫,博物馆前年就开放了吧,文化宫好像去年才落成。
第四个和第五个视频之前都看过,老姚的声音确实有些耳熟。第六个视频文件名是mini-dv-dcr-iplk-20040110005,母亲又出现了。
当然,最先出现的是牛秀琴的手,接着是一闪而过的黑呢子大衣,可能是陈建军,与此同时,我听到了母亲的声音,她说:“这大冷天儿的,搞个典礼不能在室内?”
“我也想,”牛秀琴笑笑“可综合大楼不愿意啊。”“是太冷,不够人性化,领导也是人嘛。”黑呢子大衣又是一闪。这货笑得呵呵的。没人说话。
只有陈建军的脚步声。乳胶漆白墙,红镶边的木质墙底,银色暖气片,宽窗台,两盆仙人球,窗帘没拉,玻璃上蒙着一层水雾。
越过黑沙发靠背,隐隐能瞥见玻璃茶几上立着两个一次性纸杯,旁边还摆着几页a4纸。毫无疑问,眼前是平海广场南面的老办公室,这地方我去过好几次,四楼,整个广场一览无余。
03年6月打剧场办公楼搬出来后,剧团便在此安营扎寨,至于是不是陈建军给“物色”的,我就说不好了。
当时租了一室一厅,对面大厅七八十平吧。放了个康佳彩电,一个乒乓球台,我老想扇两拍子,可惜除了母亲,从未找到过其他对手。
进门左手边还竖了个老文件柜,里面部是些旧报纸,基本上从九五年到零二年,各大主流报纸一期不落,也不知道是谁留下来的。
“小李还扇着乒乓球呢?”转了有三圈吧,陈建军总算停下了脚步“可能吧,”牛秀琴笑笑,鼻孔里喷出一股气“张副书记也该过来了吧?”“可不,让他下楼瞧瞧。”“好嘞。”“噔噔”儿声,开门,关门。陈建军又开始转圈。
真他妈跟驴拉磨一样,边拉磨,他边喊了声凤兰。母亲没吱声,于是他继续拉磨。又转了两圈,母亲终于开腔了:“你消停会儿行不行?”
“各人有各人的学习方法,我记东西还就得这样,不然也考不上北大啊。”病猪笑笑,靠到了沙发背上。母亲没搭茬。“哎,莜金燕学校那事儿你想好了?”母亲长出口气。
“考个驾照,结果连人操场边的学校都要给接手了?”“行了你,啊。”“嗐,”陈建军嗖地打镜头前消失了“你这个想法是好的,决定我也是支持的。”他声音变得无比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