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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在我之前,已经有警察一遍一遍地询问细枝末节,可是她就是不说。什么也不说。我知道,她的伤口,是那样的深,已经看到了血淋淋的骨头。

    他是被蒙面人一枪打死的。她哽咽着说。

    身下那大朵大朵的鲜花

    那天,是我和寂然在一起三个月零六天。

    似乎有点先兆。他对我说了许多许多。颠三倒四。他说,百合,等过了今天,我们就出国。我带着你,就我们两个人。百合,我爱你。我要给你无忧的生活。他说,百合,如果有一天我不再你身边了,你也要过得很快乐,我希望你忘记我。我希望你能够幸福。

    我说,寂然我听不懂。快点吃饭吧。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松子虾仁。

    窗外的天空,是近乎透明的蓝。有点病态。我不敢抬头看。我怕我会流眼泪。

    他的身下,开出了美艳妖娆的花朵,是那样的艳丽。大朵大朵的玫瑰在他的身下怒放。我跪在他的身边,愣愣地看着这个努力喘息的男子,我最爱的男子。他眉头紧锁,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有鲜血从他腹部的黑洞里流出来。我用尽各种方法都无法将它填补。

    是在逃跑的途中,被蒙面人一枪打死的。

    在临死前,他说出了这一生最后一句话。百合,百合,我爱你。是蒋旭明。百合,百合。忘记我,你要幸福。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你。

    我的寂然,此刻就躺在我怀里,从此再也不会离开。

    盛开在心田里的野菊花

    白合开始失声痛哭。压抑了这么久的痛苦,一个人的荒芜,终于得以宣泄。自从她被捕入狱之后,她一直都是那样的安静。不哭。不笑。不吵。不闹。像罩在玻璃瓶里的磁娃,没有一丝生气。

    我没有阻止她,任由她放声哭泣。这样的宣泄,她会舒服一点,会不那么难过。经历过这样的痛撤心扉,生死离别。如此单薄的身躯,是如何来承受这样的痛苦。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死亡。白合哽咽着。我上前拍拍她的肩膀。白合,这个世界,总有生死别离,总有难过,总有不顺。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拥有幸福。你又何必走上这条不归路呢?她沉默不语。她的衣领下面有隐约地牙印。寂然在她身上留下了不灭的印记。

    我开始理解她的心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最爱的男人流干最后一滴血。生命一点一滴地流逝,却没有任何能力来挽回。

    眼前的女子,经历过如此丰盈的人生,承受着许多人未曾体会过的痛楚。如此脆弱,又是如此的坚强。

    想回到过去

    寂然死了之后,我又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却再也不能回到从前。那种静谧地,没有任何心事,单纯灿烂的生活,我再也回不去了。我的寂然,在我的心中,已经根深蒂固。

    可是我还不够坚强,我无法将他忘记。我忘不掉他死的时候绝望的眼神,是那样的不甘心。我知道,他在等着我去给他报仇。否则,他永远都不会瞑目。我向学校退学,放弃了即将到手的学历,放弃了我明朗的未来。终日与酒做伴。以一种倔强而颓废的姿势,想念着我的寂然,用整夜整夜的失眠与他温存。

    我开始出没于各大酒吧迪厅。我开始寻找,寻找一个人。他的名字,叫蒋旭明。我将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我想如果妈妈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看到这个抽着烟将自己打扮得像妖精一样的女子,她一定会特别难过。可我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我的寂然在等着我报仇。听说蒋旭明是个色鬼。唯有如此,才能将他诱惑。

    于是在一个月之后,蒋旭明找上了我。

    玄之又玄的命运

    提到蒋旭明这个名字,白合的眼睛里有无法掩盖的恨意。寂然的仇人。换做是我,就未必有这样的勇气去寻仇。

    究竟爱情,被施了什么魔咒。她爱他,为了她,放弃了自己的自尊,放弃了自己珍贵的身体,放弃了一切,只为了能够替他报仇。将灵魂出卖给撒旦也无所谓。那溢得满满的恨,从她的眼睛里清晰地流露出来。我开始相信,爱一个人,真的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真的很伟大。

    白合本是个单纯平凡的女子。在遇到爱情遇到寂然之前,家境优越,读著名的大学,有光明的未来。可是他还是遭遇到寂然,从此万劫不复。如果不曾遇到寂然,她的一生,会一帆风顺地流淌。毕业,工作,结婚,生子。可是却也同样的,不会有这样丰盈的人生。

    寂然,你怎么可以就这样将我放逐

    蒋旭明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有无法掩饰的震惊。他连声说,真是太像了,太像了。

    我迷惑,不知道他话中的意思。我压住心中对他的厌恶,极力让自己发出娇嫩的声音。蒋旭明先生,请问你觉得我长的像谁?他开始笑,仰天大笑。是我一个朋友的女朋友。可是她死了,他也死了。都死了,哈哈。死了好几年了。我看着她死的。真是太可惜了,长得这么漂亮的女孩。

    我豁然明白。寂然醒来之后唤的那声百合。是在唤另一个人。此白合,非彼白合。我明白了。他不是喜欢我,他是喜欢百合,喜欢那个愿意让他咬得女人。我的寂然,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这样明目张胆地在我面前怀念别的女人。一个已经不在了的女人。寂然,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那天晚上,蒋旭明带我回家。他住的地方,是我这辈子都不曾想过的奢华别墅。我不禁暗自痛恶。你住这样豪华的房子,而我的寂然,却去了那个潮湿寒冷的地方,没有一丝阳光,看不到光明,再也无法回到人间。蒋旭明呀蒋旭明。你怎么可以如此丧尽天良出卖自己的兄弟。还住着兄弟的房子,抱着兄弟的女人?

    真相大白

    从蒋旭明口中,白合得知了一切。

    蒋旭明本是寂然的得力助手。左手右臂。而寂然,白合的寂然,是黑道上闻名的大毒枭。百合,是寂然的最爱的女人,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一直在他身边。几年前,百合因为大出血而死,同时死亡的,还有他们未出世得孩子。自此之后,寂然开始一蹶不振。他认为,这是上天的安排。他的双手粘满了鲜血,没有资格拥有幸福。百合的死,将他的灵魂也一并带走了。寂然的消沉,给黑道上的头目们带来了福音。老大之位,自当让贤。于是,便有了寂然和白合的相遇。那天,他正在躲避杀手的追杀。

    傻沙的白合,竟天真的以为自己是寂然的唯一。

    我问白合,那么你恨寂然么?他欺骗了你,把你当作百合地替身。难道逆境不曾恨过他怨过他么?

    百合的脸上,有温暖的笑容。宋律师,你知道么,爱一个人,是一辈子的事情。我爱他,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无论他做错什么,无论他怎样对我,他,依旧是我今生今世最最爱的男人。而且我知道,寂然是爱我的。我是个女人,我知道我身边的男人的心,是不是在我这里。

    我不恨他,因为我爱他。

    亡魂的安息

    我恨的人,是蒋旭明。

    他取代了寂然的地位,做上了老大的位子。理所当然。对于贩毒的所有程序,自然是他最最懂。一呼百应,他开始享有凡间的奢华富贵。现在,他还想占有我,我是寂然的女人。

    我讨厌他压在我身上的感觉。这样我恶心。只有我的寂然能够这样抱着我。我不要这样肮脏的男人。然后,他看到了我左肩上的牙印,属于寂然的印记。我是故意给他看的。我要让他知道,我是寂然的女人。作为寂然的左右手,从小一起长大,寂然的一切习惯,他自然清楚。

    我想,在百合的左肩,一定也有这么一道牙印,那是属于寂然的印记。

    抽出长筒靴的匕首,我狠狠地插入他的心脏部位。很准,一刀致命。我练习了很久,终于派上用场。

    然后我打电话给警察局,告诉他们大毒枭蒋旭明已经被我杀死了。

    我走到宽大透明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漫天纷飞的落叶。秋天,终于来了。我和寂然的夏天,终于过去了。我什么也不想说。我只是静静的等待着,等待警察的到来。蒋旭明已经死了。他的眼睛睁得很大。仿佛不相信能够被一个弱女子给杀死。

    我知道,十几分钟后,会有警车来把我接走。我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我在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寂然,你不要害怕。我很快就能够来陪你了。那边的秋天,很冷吧。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在那个冰冷的地方找不到温暖的。我会给你我全部的温暖。全城的人,都会知道大毒枭蒋旭明被我杀死了。我是寂然的女人。他死在自己家的床上,死在原本是寂然的房间里,被寂然的女人杀死了。

    我要用这种方式,来祭奠寂然。寂然,你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我很快就可以去陪你了。你等我一会。

    白合终于讲完了他和他的故事。

    半响,我说不出话来。内心忽然变得空空的。一片荒凉。如同置身于空旷寂凉的沙漠,热门的风吹过,卷起了千层沙。

    他的爱情,震得我说不出话来。我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静静地坐着,任由感动将我淹没。这是怎样一个女人,这是怎样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惊天动地。她爱的这样决绝。这样义无反顾。不是年少轻狂的无知,是真的爱上了一个人,从此之后,天上人间,自幼爱恋。她已经安静下来,回归到最初最原始的状态,平静,冷漠。仿佛他刚刚说的话全是过眼云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同。

    可是,我知道,她知道,不一样了。讲出来,与不讲出来,有着天壤之别。因为这样,就意味着,她要死了。我知道她不怕死,甚至,她还在盼望着死亡。从她决定要杀死姜旭明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的命运由此改写了。生死已经注定。命运就是这样的无情。一命还一命。自古以来的天理。

    她被女警带走了。临出铁门的时候,她回头给了我一个温暖灿烂的微笑,如一道曙光,照亮整个大地。那是我见过的最最美丽的微笑,它浮现在最最美丽的女子脸上。那是爱的力量,爱的魅力。她说,宋律师,我马上就要与寂然相会了。他在等着我呢。从此之后,我和他,天上人间,地久天长。

    第二天早上,我收到局里的电话。他们通知我,昨天夜里,白合在监狱里自杀了。头撞墙而死。她留下一封信,指明要给我。

    宋律师:

    我终于能够和寂然永远的在一起了。这一次,是真的永远的在一起。

    请你转告我的父母,女儿不孝,请他们忘记我,当作没有生过我这么一个女儿。我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报答他们对我的养育之恩。我的全部遗产,交给我的爸妈。希望他们能够坚强的生活下去。

    宋律师,你没有谈过恋爱。你不知道爱情的滋味。它就像一个无底的黑洞,心甘情愿的将自己全部的爱全部的精力全部的自我投到里面去。不管回报,也不需要回报。只要真心相爱,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

    像我这样的女人,应该下地狱吧。不知道地狱里,是不是开满了纯洁的百合花。我的寂然在等着我,我要早点去和他相会了。

    请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个人,在默默地等待着,等你去爱上他,等待你去将黑洞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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